身体比灵魂更重要
来源:芭莎艺术 2012.05由于整形医生的职业,我对于人的身体接触很多。尼采说:“我和你不同,就是我和你的身体不同。”其实,人是可以通过对自己身体的认知改变性格。这点我深有体会。
在我的童年记忆中,父亲是个军人,长时间待在军队很少回家,每次回家必和母亲吵架。我跟着犟强的母亲生活,父亲角色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。印象中,母亲从未表扬过我,只是一味催促我学习。母亲承包了一切家务,不让我为学习之外的琐事而累,导致我生活自理能力极差。这使我从小非常自卑、孤僻、少言寡语。
但是童年有件事印象极深:有次去工厂找母亲,母亲同事夸我:“这个小男孩长的真漂亮、这么文静秀气”,这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与众不同。少年时代,我学习很努力,从小学到初中都在紧张、苛刻的考试中度过,老师不会给你指导人生方向,就连本应生动的语文课,除了分段落大意就是全篇背诵,让人提不起一点儿兴趣。高中时一直是学校前三名,但是仅限于“努力”,不懂方法。应试教育注定我和同时代学生们有着共同的命运。以至于当我幸运地考上大学时,我对身边同学抱有深切同情----其实他们跟我一样努力,只是不幸运罢了。
母亲考虑到以后家人看病方便,让我选择了学医,上大学的我性格依旧孤僻,这和现在的我判若两人。如今我自信、健谈。为了自己的阵形医院可以游刃有余地协调社会上方方面面的关系。同学聚会,大家都说我变了一个人。
俗世需要成功学
人可以通过改变外表来改变精神和思想。2005年,经历了东奔西走的打工生涯后,我决定开办一家自己的整形诊所,因为我性格极其细致,把手术做到臻于精致,全身心地投入,非常偏执地追求细节。而在我手下工作是一种折磨,将他们都煅炼成决定高手,所以医院医生水平行业内首屈一指,诊所也发展成山东最大的整形医院。如今虽然手下专家众多,但是我还会偶尔出手,只是我会将自己的画作和手术打包销售,在北京上海都被定为天价。从只需要知道如何做手术的医生,变为企业领导者,可谓尝尽时间百态。开始我因为不懂得如何送礼、讲人情而四处碰壁,深刻地感觉到成功学是多么重要。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,《Dress for success》这本书教给我的远远不够。作为一个整形医生,我的神态、表情、举止、腔调,甚至眼睛的动作,都要传达一个信息----我是一个专家,是个沉稳和值得信赖的人,而不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人。这是社会对人的异化,对人的重新塑造,符合这个标准,你才能在俗世中取得成功。
“变性”手术的启示
其实做美容手术,关键不是要改变人身上的一点点缺陷,而是需要从服饰搭配、贪图举止整体塑造一个优质的形象。之前有一个大学教师找我,要求把她小腿变细。我多次劝他放弃。香港电影《纵横四海》中,当周润发饰演的阿海看到要盗取的名画时露出了无比迷人的笑容,我知道,这种笑容一定是经过长时间训练得来的。从眼抬部位可以分辨出一个人的生活状况。生活窘迫的人眼抬很浅,相反生活从容而自信的人眼抬会很突出。我跟那位女教师说,你可以通过自身的心理调整达到很美的效果,她很惊讶,但是她最后还是坚持要做手术。因为她心理上认为别人总在后面看她的小腿。这事对我触动很大,心理疏导很多时候对人起不了作用,只能改变身体。
身体比精神更重要
在大学毕业后,我疯狂爱上了人文和哲学书籍,从里面我找到了西方哲学对“身体”观念的演变。“身体”在苏格拉底的哲学观念中就有影子,他从容赴死时说:“我们的灵魂终于解放了,我们自由了。哲学家都是一直在学习中学习死亡,适应死亡,最终得到死亡的一个过程”苏格拉底确立了身体是被统治的观念。到笛卡尔,他也把灵魂、精神放在重要地位。他确立了精神和身体二元对立体系。之后,最重要、也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尼采。他最早提出身体是精神的颠覆,身体比精神还重要。尼采之后,从福柯开始,德里达、索绪尔等,无论从解构主义还是从后解构主义,都是从不同角度颠覆“精神”、“身体”二元对立,试图建构新体系。这些哲人中,尼采对我触动最大,他的哲学思想在我身上得到验证。在生活中我明显感觉到;身体占据了重要地位,我的外表、言谈举止等最终主宰了我的个人发展,从而改变了内在思想和精神。我曾为尼采写过一段话:生活中顿时见到了一束耀眼的阳光。性格中的自卑和自傲同时被放大。但同时也告诉了我,我可以做什么。他的思想和我一直以来对个人的价值认识有了很高的契合点。即关于我能做什么,又关于我自身拥有什么。我可以影响世界,我可以改变世界。我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。
由医生到艺术家的转身
从这一个个活生生的医治案例中,从自身变化中,我对于身体有了更深理解,于是想从人文角度去表达“身体”的观念。2009年在整形医院步入正规后,我开始踏上了北京的游学生活,兴趣庞杂。先后在北京大学、中央音乐学院、中央美院、北京电影学院、北京舞蹈学院、中国艺术研究院等学校蹭课。音乐史、戏剧史、电影史、美学史学了个遍。一个偶然机会,我尝试着用我做手术留下的身体骨骼,拼成一件很“美”的艺术品。这些人们认为不“美”而去掉的骨骼,最终经由我的手、以艺术的名义重新让它们“美”起来。艺术这种形式非常适合表达人文意义上我对“身体”的理解。于是一个纯自然主义的“医生”开始变身为一个“艺术家”。非常有趣,不是玩儿票,艺术会是我下半生的追求。